江斐转动空茶盏的指尖一顿,险险收住了力才不至于捏碎茶盏。
她收回手指垂下右臂,袖袍半掩住她不知是冷还是用力得发青的五指。
新婚前夜,落梅居中庭。
顾以寒的声线在江斐耳边跌宕不休。这几个字仿佛要钻进江斐的脑海里,掀开她的天灵盖去。
如果说前世的所有不幸,从识海秘境起都已暗刻下草灰蛇线的伏笔,那新婚前夜,落梅居中庭这师徒二人的苟合,便打板了江斐这破落余生的第一段高潮。
她静了很久,没有出声。
顾以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血丝密布,却也未出言催促答案。
他在东华群山的那些时日,的确只看到了梦魇里的新婚前夜。但前景的反反复复,江靖易的托孤,江斐丧父的哀恸,她宛如行尸走肉般的岁岁年年,交织成一道锋利的钢网,把他的心翻来覆去滤了个血肉模糊。
顾以寒又重重地闭了闭眼,长久未得好眠,双眼的沉重酸涩几乎要逼出他的几分泪意。
促使他做出来陵应城蹲守江斐的决定的,却不是停留在新婚前夜的梦魇,而是他某次惊醒时,脑海里突然闪过的一道画面。
草木荒凉,夕阳西下的昏黄薄暮中,一座低矮孤坟背着光。那残破木碑上隐约的墓铭,依次读来,字字椎心。
江靖易之女,江斐。
他瞬间像是被当头棒喝,一向清明的中庭突然成了晃荡不休的大水缸,昏昏沉沉间理不清事情的脉络。
这究竟是梦魇里电光火石掠过的一景,还是他自己没有意义的一隅臆想?
如果是预兆着另一世的梦魇……
顾以寒撑住额头,实在无法理解。就算江斐身逝,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墓志铭上也不该留刻江靖易之女的谥称,应该写下顾以寒之妻。
更别说孤坟矮矮,残鸦作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