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家后街不远处有条约莫二三丈宽二三尺深的河道,挑着担子卖吃食卖顽耍物件的商贩沿河道一路吆喝,府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一窝蜂地从后门涌出来,将商贩团团围住,扫荡之后又三五成群地往河畔耍去。

    里头多是府里下人生的家养子,等大了,好点的留在府里寻差事,差点的分去田庄上干活,再有机灵点的,送到哥儿姐儿们身边,日后也能管一方人。若有幸跟了个上进的主子,福气可还在后头,是以但凡有几分心眼的,贪耍之余,也不忘暗自比较府上几位小主子的前程,早早做起打算。

    但小胳膊短腿的红萝显然不在此列。

    旁边的丫头们激烈地讨论着哪房的姐儿得了太太们的奖赏,哪房的哥儿又受了老爷们的夸赞,一时间群情鼎沸,愈发显得专心致志舔糖人的红萝毫无上进心。

    “你这珠花真好看?我从未见过这种样式,还有这身小皮袄,怕是有些主子都穿不起这样好的料子。”

    “算不得什么。”被围在中间的彩儿扬起下巴,“那日可巧七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出了点岔子,我又闲着,便帮忙走了一趟,送七姑娘去向三夫人请安,三夫人见我伺候得好,特地从七姑娘的皮料子里分了一块给我。还有这珠花,三夫人自己头上摘下来的,七姑娘本也想要,但三夫人说七姑娘年纪还小,不如给我,一来全了我和姑娘的主仆情谊,二来也更合时宜。”

    众人纷纷发出“合时宜”的赞叹。

    “你这就定了要去七姑娘房里了?”

    “三夫人精明能干,主持中馈多年,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得她赏识,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我们呀。”

    “这是什么笑话,我一个奴才可不敢托大。”彩儿脸上却掩不住的得意,“不过是爹娘在三夫人跟前有几分脸面,主子们又喜欢我,便提早说好了,等过了生辰,就先去七姑娘身边伺候着,后头也说不准有什么变故。”

    “板上钉钉的事儿还能有变故,只盼着姐姐,多提点提点我们才是。”

    丫头们笑作一团,但难免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已被四房要去的云莲嗤笑一声,“哟,我还当彩儿‘姐姐’做什么大官呢,原来要是去三房当差了。只是我少不得要提醒姐姐两句,三夫人面上虽会做人,但那也得看是对哪些人,你我这种奴才,心情好了说几句漂亮话,心情若不好了,呵,打骂都是轻的。三夫人整治人的手段你看香姨娘就知道了,好歹给三房生了三姑娘和大公子,但过的那也叫人过的日子?至于七姑娘。”她冷笑一声,“人小,折磨人的手段却不少,你就自求多福吧。”

    彩儿听了是又气又怕,奈何云莲的干娘刘大娘管着她爹娘的饭碗,不敢轻易发作,便拐着弯讥讽道:“我可当不起这声姐姐,云姐姐才是我们这里头资历最老的,又聪明又漂亮,难怪二公子心心念念,我看啊,赶紧求四夫人做主,早日飞上枝头变凤凰才好!不过我也提醒姐姐两句,四房的爷们挥霍惯了,四夫人的嫁妆还不够补那窟窿的嘞,吃不到油水,没了毛的凤凰还算什么凤凰?我只怕日后撞见四夫人又来找三夫人哭穷耍疯,不知该不该看在姐姐的份上,让四夫人进门呢!”

    这群女孩子年纪普遍不大,“资历最老”的云莲也不过才十岁出头,但在宅门深院里待久了,该懂的不该懂的也都尽懂了,彩儿的话一出,纷纷憋起笑来。

    云莲羞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下瞅见一旁满嘴糖渣的红萝,眼珠子一转,“我自知没那个福气,主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终归饿不死。倒是你,跟了再有钱的主子,也得看公鸡愿不愿拔毛呀。还以为三夫人赏这赏那对你有多好呢,可若是随便揪个人就有的东西,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红萝正聚精会神地吮着剩下一半糖人,全然不知火已经烧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