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笑道:“马上就给你看……不过现在呢,我们要先把可爱的小猪起锅来。”
把沉重的蒸笼盖子打开,只见之前还带了三分生性的猪仔已变成皮紧肉收,衬托着仙人掌和支竹的翠绿鹅黄,林佳茵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吞了口馋涎:“看着好好吃……”
手中机器保持摄录,程子华听了这话,不忘提醒她:“忍一忍。”
林佳茵嗔笑道:“老板,我懂得规矩。不过有一说一,这菜的摆盘配色,是真的好看。加上猪头朝天猪尾立地,这精气神就出来了。喂,轮到你上场了,同学……且看看你的铁血丹心是怎么个成品法?”
二舅把大碟子里的蒸猪水倒掉,抡圆了胳膊使出阴柔力道来,一记原地大挪移,把麒麟猪放到了早就准备好的上菜盘上。另碟蒸出的猪头猪尾摆上,越发出彩。且同一时间,肥仔健在熟食砧板前,手腕圆转刷开了雕花师父那阴阳刀法,片刻已雕镂出祥云不到头的形状。快刀切片,只见山药切成朵朵祥云,祥云中心一点暗红。
就连打荷师父阿强都不禁喝了声彩:“好!丹心映红日,铁血耀长天……阿健雕花的功夫是学到家了!”
手脚麻利地把祥云摆在碟子周边绕了一圈,肥仔健才颇为满意地一笑,顿时两只眼睛眯成两道细缝。
生抽陈醋各对半,细盐以糖加咸,香菜芹末细如蓉,如米青绿小葱段,细细搅拌均匀,二舅笑着说:“这种三青料,最是解肥腻。再加一点葱油——一定要趁热呲,这样才能彻底的把生抽、陈醋、盐、糖、以及别的配料香味彻底激发出来。”
话起而油落,刺啦声中,碗底的蘸水沸腾起来,二舅说:“客人已经落座了,准备上菜吧——送的四道小菜上了没有?”
肥仔健说:“都安排好了,两咸两酸甜。两道咸的是振翅高飞、平步青云;两道酸甜是黄金脆瓜、白玉螺。”
看到二舅满意点头,又把程子华整不会了,他问道:“振翅高飞是什么?平步青云呢?”
林佳茵说:“老板,振翅高飞,就是卤水鸭翅尖。各家有各家不同的秘方,总的来说,卤水过夜,滋味咸中带鲜,一咬皮肉脱骨,再咬骨稍入味,就是上品……我爸爸说,卤味多是筋头巴脑,鸡手鸭脚。因为从前日子艰难,东西不舍得扔,总的想方设法吃掉。再有一个,粤地这一片湿热重,久而久之,就出了卤味这种吃法,除了要加各种调味料之外,必不可少的是各种中药,起一个阴阳调和,百毒不侵的作用。”
“在红荔街过去几条的白兰巷,就有过一家很出名的卤味店,叫徐洲卤味……老板叫徐洲,是个外地人,他的老祖父是个草方郎中,有一手炮制卤味的绝活。寻常的鸡爪鸭信,老鹅翅尖,断生之后放入那缸老卤里,隔天出来香味飘足半条街。那几年正好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那会儿……难得粤地的几年太平年,按道理说他就该守着产业才是,谁知他做了几年卤水生意,学人穿起了长衫就去捧戏子。没过几年,原本生意兴隆的卤味店就被他生生败完了,人也穷困潦倒不知所踪……然后就成了很长时间里,我们那边的人教孩子的活生生事例。”
“世事难料,直到十几年之后,解放了。在我们这边一个国营饭店的卤味窗口里,街坊们却看见了他!”
肥仔健支棱着耳朵,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问:“十几年没见了,怎么能证明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啊?”
林佳茵微微一笑:“要知道……名字能编,模样能改,手艺不会变啊。徐洲卤味当年多么响当当的名头,别说吃到嘴了,光是在那卤味窗前面经过,凭着香味就知道错不了。徐洲身边还跟了个矮胖女人,听说就是当年的那个戏子……但他俩失踪那十几年里干了些什么去,谁也不知道,他们也不说。徐爷爷活了很久,那会儿我还跟着爸爸去他家里拜年来着。直到我小学,他才去世的。”
肥仔健笑道:“原来如此,也算是你家的长辈了。也是奇怪了,你家不是卖牛腩的么,怎么跟做卤味的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