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杜中宵和姚守信几人走在军营里,石全彬一直在考虑营田厢军的军制。他出身内侍世家,几代人自五代时便在宫中随在皇帝身边,可谓是见多识广。幼时被石家收养,随在父亲身边,不但是熟知宫中典故,也读书认字,读过不少书。从小黄门一步一步做起来,宫中掌过权,出外任过官职,沿边也曾带领千军万马过,见识自非一般人可比。
想了许久,石全彬猛地想起,杜中宵在营田厢军的做法,不就是类似于两汉的郡国兵吗?正是因为类似于郡国兵,知州掌军册,怎么可能不重视?与治下的其他军队比起来,这些人更可靠。
不过与郡国兵不同,这些人除役之后,只是带个乡兵的名头,并没有春秋教阅。不过只要州中的甲仗库在,这就是一支潜在的军事力量,能够与其他军队抗衡。
想通了这一点,石全彬也就明白杜中宵为什么强调是由知州掌军册。后世常说这时的官员,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其实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知州。知州不全是文官,重要地方大多都是武臣。州一级的主官不是只有知州,还有直接用武将的刺史。而知县不管军,非京朝官的知县就是县令,属于文官序列。
此时的知州到底不是两汉时的一方诸侯,权力早已被分割,手下多一支这样的力量,也并不会让人起什么异样的心思。只是掌军册,手中就有可靠的力量,少受通判和监司的牵制。知州要想有两汉时郡守的职权,必须加一大堆使职,如帅臣经略使就例有一长串兼职,只是简称其为经略使而已。没有兼职,知州职权受到非常多的限制,不是一方之主,而只是附属于朝廷的一个官职而已。
如石全彬是陵州团练使,如果真去陵州回本镇,他就是那一州的主官,不会再设知州。如果朝廷加一句不签署本州事务,那就是个闲官,还会有知州及相应官员。州府本就是藩镇,节度、防御、团练、刺史、观察等印一应俱全。只是极少的情况下,才会让这些藩镇官实任,是一种特殊的荣耀。在藩镇官实任的时候,他们的职权远大于知州,幕职官全部对他负责,名义上不再是朝廷外派。
宋朝削藩镇,不是没有藩镇了,而是绝大多数只有名义,藩镇还在那里。平时藩镇各印,是由州里的官员分掌的,很多政务军务,制度上仍然是用藩镇的名义发出。
石全彬对此知之甚明,军制上向两汉郡国兵靠拢,也是军制改革的一个方向。只要州里的事务是知州主管,而不是节度使、防御史、团练使、刺史,朝廷就不必担心。
一切想通,石全彬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营田厢军,小看了杜中宵。设立营田务衙门,再加上营田厢军,杜中宵其实同时试验了两种制度改革。一是因为田都是新开垦,营田务所属的民户类似于均田,各家田地相差不多,贫富比较平均。依附于营田务制度,营田厢军类似于郡国兵,是通过学校从良家子中选出来,他们的待遇和军功是由地方分担的。
全用良家子从军,军官和兵员在地方都是民户,营田厢军与此时的禁军和厢军完全不同。偏向于郡国兵的选拔制度,又使其与弓箭手、蕃兵甚至出现苗头的保甲也不同,与唐时的府兵也不同。
营田厢军选拔而来,对地方并不特别依赖,军需全部都是由军中供给,军官效用职业化,兵员则是半职业化的。军队的战斗力,并不依托地方的土地制度,其他地方同样可以如此。给的待遇是免役,参军时主户和客户是相同的,只要有家庭,没有资产的编户都可参军。
现在营田务的均田被破坏了怎么办?破坏了并不影响营田厢军,那就不是杜中宵的事了。营田厢军需要的是地方稳定,编户齐民,要的只是人力,并不是物力。
实行这样的军制,那现在军中多处与禁军不一样的地方,到底会不会影响战斗力,石全彬又拿不准了。前些日子赵瑜到这里看过之后,对营田厢军大加赞赏。特别是火炮,赵瑜断定以后会成为影响战争胜负的重要力量,天下再没有军队比营田厢军更全用炮。此事引起了皇帝和宰相的重视,特意再派石全彬来评估一下营田厢军的战力。去广南数千里,又是厢军序列,到时打不了胜仗,这笑话就大了。使用当地的厢军也就罢了,千里迢迢派京西路的厢军去,是要当主力部队用的。
营田厢军的战力如何,石全彬还没有见到,仅仅是军制就让他非常头痛。除京城禁军,在外的禁军和厢军都受地方官员和三衙双重领导,以地方官员为主。杜中宵有权力对军队进行改革,只要这种改革在允许的范围内。现在只是厢军有禁军和乡兵的双重性质,并没有离经叛道。
正在石全彬想心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号角响起,军营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石全彬惊了一下,问身边的杜中宵:“提举,怎么突然号角响起?莫不是有军情?”
杜中宵道:“团练,此号只是告诉军中官兵,中午休息时间结束,要迅速整军。军官训话,各自去做安排好的事务了。军营之中,一切皆有纪律,衣食住行,都必须听从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