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把书都送到地方之后,好心的眼镜大哥感激不尽并给予我以便利——可以先于其他读者之前从这些还没上架的书籍中挑选中意的——被我委婉的谢绝了。顶着绿格子衫小哥的白眼,我走进阅览室,从国外分类书架中找到一本新编选的莫泊桑短篇集,坐到靠近暖气管的窗边桌椅旁,读书来打发时间。被誉为世界三大短篇家之一的文学巨匠莫泊桑先生的文章水平之高当然是令人叹为观止,可惜的是绿格子衫小哥也不知所谓何事忙忙碌碌出来进去还不停打电话,发出在阅览室中一惊一乍震耳欲聋的巨大噪音,搅得人看不好书,极其不符合其图书管理员的身份。奈何没人愿意招惹这位“怨妇”,我也只好时不时起身在书架中徜徉,并关注时间。临出家门之前,我已经和父亲说好了,今天由我来接母亲回家,所以需要时刻注意不要迟到。
约定的地点是新华书店对面的车站。因为从这里走过去还要十几分钟,我提前半个小时出发。虽然书没看完,我兜里揣的钱包里还带着大学期间在这儿办的借书证,但是担心这几天看不完带走又不好还,我就没再借书——反正一会路过新华书店,可以在那里买两本新书,回单位的路上看。
没有阳光的午后,天气依然寒冷,逐渐适应老家温度的我不再像刚回来时那么狼狈。裹着棉袄循记忆向书店走去,加快速度五六分钟就能到,可以去里面边挑书边取暖——我本来是这么计划的。然而事与愿违,记忆中的新华书店所在大楼变成了一家银行,黑惨惨的大理石墙面上,装饰着红艳艳的刺目标语,楼顶正中写着银行名字,附近某市的地方银行。从附近卖店里买瓶饮料询问店主得知,我并没有找错地方,曾经的新华书店旧址即是此地,只不过由于负不起房租,迁出了这里。
“那新华书店现在在哪呢?”
“那谁知道去。”店主大叔讪笑着摇摇头。确认手机支付到账后,就重新躺在炕上,没有了搭理我的必要。我只好道谢后走出这间烧着火炉的违建小房。
打开瓶盖,喝下一口饮料,只觉得身上更凉了。上网查询,无论是卫星地图还是本地论坛,都没有书店所在地的线索。我望着冷清阴森的银行顶楼,又喝了一口透心凉的饮料,却怎么都打不出嗝。
虽然没有那些书痴那般搬着小板凳背上小水壶在书店过道里找个位置就能坐一天连看几本书,但是我也很喜欢这里的气氛,记得小的时候每年放假都会跑到新华书店里,有时候也会买上一本看中的书籍,新华书店作为超越图书馆的地位在本市爱好的人民心中可以说是至高无上,哪怕之后不断有其他书店在这附近开花,却鲜有结果——然而即便是如此重要的公共场所,也无法抵挡社会整体利益化的进程,最终屈服于资本之下,连痕迹都难以寻觅……
单位食堂楼上就是浴室,母亲和其他女性同事们都喜欢把家里需要清洗的衣物等等拿到这里来洗,看上去似乎是在节省家里的水费,然而性子急总希望毕其功于一役的母亲每次都会不顾身体的劳损背上一大包衣服,等洗干净装回去时,却会因为没有彻底晾干等原因,背上比之前更沉重的包袱,更别说在浴室里费力手搓手拧的劳累了,这一来一回,无形中增添了极大的负担,身心所受的疲惫可不是几块钱的税费换的来的——根本就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可是母亲就像生怕吃亏一般,非要到单位洗衣服。好在年龄增加后心疼母亲身体的父亲会在闲暇时帮忙分担,最近除了偶尔有几件小件衣服会让她带走外,基本都在家里手洗。我屡次提出买洗衣机,都被二老否决,理由是便宜的洗不净,贵的舍不得买——“等买新楼搬新家了再买,连电视、冰箱啥的一起换!”“估计得等到你结婚了!”——好吧……
今天母亲也拎了两大包东西,一包洗完的衣服,一包还是洗完的衣服。
“这么多?”我从后门接她下车的时候边伸手接过边惊呼道。
“这包(重的那包)里的还没干,这包是干得差不多的……”
拿手上才真切感受到母亲辛劳的万分之一都不足,心中不忍的我又一次提出了让母亲辞职回家好好休息的真切建议,不出所料又被母亲躲过——“等你什么时候结婚成家买房子了,我再休息!”同样熟悉的安慰,只不过是将“找一份好工作”换成母亲眼中儿子人生下一部的重要计划罢了。这既是中国是父母的悲哀,也是他们毕生心中的信念,虽然称不上正确的普世价值观,但这就是中国式父母的伟大之处,也是维系家庭的重要纽带。虽然有时候这种沉甸甸的爱会因时间无情的推移变为一种负担,挂在子女可能还不成熟的肩膀上,但仍是会带来动力的甜蜜,绝不应该被视为阻碍进步的累赘。
因为重量不等,导致偏坠,重心在右的我把重的那一包拿在左手。应该是看到我来接她的缘故,母亲显得很开心,从我昨天回家以来她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好,身体也看不出太过疲倦的样子,还不断担心我是不是穿得太少,我也只好一直笑着摇头安慰。
“对了儿子,”走过十字路口,母亲突然问道,“你是从单位直接来的吗?”
我心里一紧——昨天回家我是这么告诉二老的,理由我也不清楚,因为也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非要说谎,而且就算告以实情,总希望我多与人接触出门见见世面的父母也会感到欣慰与高兴……
“怎么了?”
“我今天和小秦通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