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忙忙碌碌的便过得很快,晚间西芙楼渐渐歌舞升平开来,水云却闲了,倚在顶上楼阁里冷眼瞧着下头人cHa0涌动。
底下台子上的是子清,她抱着琵琶亭亭玉立,指尖轻拨琴弦间那清脆音节同天籁嗓音一起在高高天井里回荡不休,似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音sE。
梨樊不知何时站至她身后,也同她一起朝下看,轻拍她肩头说:“怎么,姑娘想好了?”
水云倒也惯了,没觉得惊着,只是淡淡回了句“嗯。”
“水云姑娘定的事儿还没出过差错,我是担心……”身后沉寂半晌,复又叹了口气,“这子清姑娘未必有那扛得起担子、放得了身段儿的格局,我总担心……”
“樊娘,你是晓得的,我的时间许是不多了。”水云有些不敢回头看她,只垂着眸子说:“现下已没了更好的,这姑娘既能得了他们二位的喜欢,那便是极好的了。至于这担子她能不能担得,那不还得看咱的调教?”
“姑娘……”梨樊依旧有些犹豫,牵着她的手往她身旁坐下,又半晌才说:“其实姑娘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樊娘,你看台下那些个姑娘们。”水云却兀自出声打断她。梨樊也随着她的目光朝下头看,便瞧见那些或巧笑嫣然或顾盼生魅的姑娘们,“你瞧那些姑娘,于她们而言那些如花笑颜不过是个学出来的活计,这时日一长,怕是也就忘了怎么真心的笑了。”
“但你说她们这又是为了什么?也不过是为了活着,为在这苍茫世间寻一席容身之地罢了。”她深深望着下头一张张花一般的笑靥,却没几人眼底有真切笑意,“她们才真是这世上最下头的,活得最像个物件儿的人。我自知求不来全天下人的笑靥,所以也便不求。只是她们既已拿了笑脸儿来换,总也不该依旧命如浮萍,在变天时也该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
“我又怎会不懂你啊。”梨樊坐至她身旁叹气,打量她的眉眼,“尤记当年刚见着你时……我已经老啦,姑娘却是没怎么变。老天也知道姑娘的好,总还是眷顾着姑娘的……”
水云想,是啊,若不是当年,她又何尝愿意弄成这样呢?
当年她不过十来岁,许多事儿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日下午Y风阵阵,她被娘亲拥在怀里,面前一排站着那穿盔带甲的彪形大汉如同一堵巨墙一般横在家门前,也横成了她一生的绊子。
她不明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为何自己忽然便不能回家了?怎么爹亲也不见了?
她问一旁不认识的哥哥姐姐,却只瞧着他们捂嘴偷笑,什么都不答她,而她只能抱着膝蜷在人群之中,无助的四下张望。
那是梨樊头一次见到她。她坐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之中,拼命闪躲着不知从哪伸出来的肮脏手指,面上却是一派倔强与强装的冷静。
数年后,她终是从那些个姑娘们中脱引而出,住在了西芙楼的最上头。那时梨樊曾同她说,当年选中她便是因着那倔强神情,梨樊曾言,这人是上得了高处也弯得下腰的人,是担得起贵重的人。
梨樊笑瞧着她,“但姑娘同后头的人打那大赌时,樊娘我可还是吓了一跳啊!你那时若是赌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