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迟疑盯着亦桃,徐徐说道:“今儿真是撞邪了,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比打秋风还勤。”
亦桃带了一个家丁,一个婢女,阵仗从简,低眉接过侍婢端着的酒盘子,诺诺看了沈璧一眼,放下盘子,自顾自地坐在圆桌前,说了一句:“吃酒。”
明面上似在邀请,语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喝令,让沈璧微微不悦。
沈璧打量一眼酒壶,酒壶蓝色青花瓷纹,光滑剔透,竟跟上一世高月怜端过来的毒酒,如出一辙,上一世高月怜恨她入骨,这一世亦桃何尝不恨她断肠,宁愿受人指使,以身犯险也要置她于死地,难道亦桃就那么恨她?
她不动声色端坐一边,捋了捋鬓边的长发,指缝自上而下,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发端,似漫不经心,皱眉问道:“真要我喝?”
亦桃若有所思,她不再是从前畏首畏尾的庶女,脸上略施粉黛也害怕夺走长房风采,此刻,她凤眼微扬,朱红色的胭脂染颜,湖绿色外袍金丝线缠绕,尊贵华丽,比起从前,她该拿出正室的威严与笃定才对,可就在此刻,她眉间竟多让人匪夷的怅惘与忧思。
亦桃淡淡应了一声道:“嗯。”
沈璧定定看着她,眼中逼出几分忧愤:“你的主意?”掌心握拳,在桌底隐忍发作。
亦桃斜斜瞟了一眼她,又迅速移开视线:“嗯……”
“咚!”沈璧重拳打在桌上,桌沿晃动,震得亦桃微怔半晌,头上珠翠摇曳。
沈璧点点头:“好,昔日我欠你的,都在这杯酒里,若我饮下,你我从此两不相欠,我这就如你所愿。”她咬牙道:“如你所愿!”沈璧忽的夺过酒盏,酒盅倾斜,酒水呼啦啦的流到酒杯中,杯沿漾开的气泡泛着异样的味道,竟比桃花酿更刺鼻懊恼,沈璧没做多想,仰脖子就要喝下去。
亦桃见状,瞪大眼睛,一颗心在胸中狂跳,就在沈璧准备吞下酒酿时,冲过去击飞酒杯,大吼一声:“不要!”
“既是你所期望,我又怎么能不成全你。”沈璧看着被砸碎的酒杯,淡粉色的酒酿溢出,撒落在木柱边,被侵蚀的金丝楠木腐化成酸,沈璧眸中失落若隐若现,“如果是高月怜送来的就好了。”她从未如此希冀,如若今世毒杀她的是高月怜就好了。
亦桃摇摇头,眸中泪光闪烁,却极力忍耐,抬手用袖口擦去,黯然道:“是她要送来的,中途转给我罢了,我知道这酒不一般,只要能让你喝下去就能了结你的性命,可我为什么就不忍心,为什么就不能狠心杀了你呢?长姐?”她心中隐忍勃发的激怒在喉间震颤:“我竟狠不下心!”
“亦桃!”沈璧咬唇。
两人凝视半晌,一语不发,正在这时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沈璧顺着声音朝着门外望去,叶明远咧嘴笑着,额角布着汗珠,带着微喘,弯腰扶着膝盖,瞅瞅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女人,学大老爷们喝酒,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