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了宝衣,收敛宝光,让宝衣化成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长衫。我喜欢白色的衣服,觉得这样我会显得很干净。我不知道我为何如此钟爱白色,或许与我师傅有关,我那师傅终其一生都穿着白衫,即便他的容颜因为病疼而日渐扭曲、丑陋,与白衫一点都不搭,他还是穿着白衫,而且白衫上一尘不染。花前月下,师傅穿着白衫,孤零零地站着,会倍觉萧索,却又有着病态的美感。我自小耳濡目染,被影响了吧。
我整了衣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的风流倜傥。虽然在这之前,除了师傅,我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不知道凡人间的审美,但师傅曾经看着我,感叹着,说我如果到了外面,必然会惊天动地,一等一的人,只可惜,这外面世界太过复杂,世情会把人心思搞乱,有了多愁善感,会让人如脱缰野马,而不受羁绊。那时候,师傅的目光看着我,会有温度,而不是让我修炼时的严厉和不可讨价还价。
轻无声息地走出来,我走向那小姐,挨着她站,只不过彼此之间还有着三十公分的距离,阮细柳给我的讯息里,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最好。
那小姐却不看我,目光放得很远,依着栏杆看江水、看远山,看渺渺的天空。我能够感觉到,她心思繁杂,想着许多许多与入眼无关的事情,却又觉得毫无意义,罢了罢了,内心的枯寂在占着上风,碾压着她的神经。而另一侧站着的小丫头歪头看我,眼睛一亮,定定地看我,眼睛眨也不眨。我微微一笑,就看透她的心思,就这么一会儿,她竟然对我有种诉说不清的朦胧爱意。爱,我懂,阮细柳的留下的讯息中,有一些卿卿我我的言情小说,很精彩,却又很肉麻,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到了男女那里,都兜着圈子,要细细地磨来磨去,把质朴的话说得文绉绉,说得拗口。
我也看向远方,我是第一次打量百花谷意外的风情,顺着河流的方向,看到了河水的奔腾,昼夜不息,看到了远山的峰峦跌宕,鬼斧神工,比百花谷的山丘高大多了,险峻多了。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偏偏师傅一再二,二再三地叮嘱我,不要出去,出去。真不知道师傅的良苦用心为了什么。
师傅啊,我想你,你会不会轮回转世?我们会不会再一次遇到,那时候我做师傅,你做徒弟,我也会拿着竹制的戒尺督促你练功习武,会对你语重心长地说,外面世界的繁芜与混乱,好在你幼小心灵里栽种下深深的抵触。
远方的山上有树,此时树木的叶子黄了、红了,与百花谷的树木叶子绿着不同。我的目力极好,还看到了黄花,一团团一簇簇地开着。看天空,天高地远,风清云淡,外面的世界好蓝好蓝,蓝得有种通彻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
我叫马芝,我告诉那小姐。人与人之间认识,都是先从名字开始的。
那小姐嗯了一声,似乎对我的情况并不感兴趣,她还是淡然地看着江水,看着远方。只不过她的微眯的眼睛出卖了她内心,我能瞧出她心中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落寞。有点无趣,好在我正好喜欢安静的人,不喜欢被人问东问西。如此相安地站着,看着风景如画的大自然,心情非常好。
可等了好久,真的不说一句话,我就觉得闷,忍不住问她你又叫什么名字?一旁的小丫头不乐意,说看你是斯文人,怎么这么唐突呢,你应该问小姐芳名,而不是这样直接。
直接不好吗?我玩不来人的兜兜转转,拐弯抹角,还是直接说,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婉转含蓄,这是阮细柳教给我的,显然,她虽是宗派的女子,但大家闺秀也是要学的礼仪。
“我叫如意,叶如意。”小姐这才看我一眼,那时候她双臂放在栏杆上,人很是慵懒,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笑,但两眼迷离,看了我,又看着前路。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我从没有看过这样的江流,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而百花谷的香溪也就是几尺宽的小河沟,水只是贴伏地面潺潺地流淌。青沙江两岸景色迷人,不比百花谷差。可是如此美景,叶如意却惆怅、不安。我无缘由想留下来,陪她九天。只不过我心头隐隐有不安,似乎我出现这方世界,已被什么东西盯上。至今我还不清楚,出百花谷到醒来之间究竟多长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叶家小姐为何说救了我。人命关天,这是大因果,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何况,她的要求不过分,只是陪她九天而已。
只不过还是有人找上来。他鹤发童颜,踩一叶小舟,从远方极速追逐而来。只是在画舫视线范围内,舟慢了下来,但还是比画舫速度快。老人追至船尾,我已经看出他是修真者,只不过仅在练气期。我只要吹口气,就可以灭了他,让他销声匿迹,但那样我会暴露出来。阮细柳的概念里,九维九重世界里有监天官,他们无所不能,对内监督宗门,对外则是管控外来者。她要我到了外面,最好化身成为多如星沙的凡人。
我故装优雅,挨着小姐依着栏杆,欣赏美景,甚至来了诗兴。而对那老人视而不见。
“两位璧人,可否借问一句,你们可是安庆叶家的公子小姐?”老人慈眉善目,一脸和善。
“安庆侯家,老伯有何指教?”一管事从画舫后仓出来,这是中年男子,一直在房间写字,我早感应到他,也见其他仆从对他甚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