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过后,官府开印,百姓复工。

    只先前懒洋洋的气氛好像还并没随着逝去的佳节一并溜走,朝臣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未尽的懒散情绪,只预备按部就班地去上朝点卯……然而两件事的接连出现,直接燃尽了所有人残留的懈怠情绪。

    一是直到年后上朝,大多数臣子才将将得知——帝御小北园,遇险惊马,负伤静养,着太子暂代、总理朝堂一切事务,非加急者不必报呈御前。

    也就是说,年后大臣们上了朝,才发现皇帝没了,出来主持的人是将将要加冠成人的东宫太子。

    这下大家都好奇了起来,一时之间,关于真宗皇帝在小北园究竟是怎么受的伤、伤得又有多重的流言五花八门,甚嚣尘上……群臣私下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什么奇怪奇葩的说法都冒了出来。

    裴无洙只偶尔听了一耳朵,心里都不由感慨莫名,一时只余一个想法,:古人之想象力……真是无穷无尽,古怪离奇。

    不过第一桩尚好平定,毕竟,东宫太子此番并不是第一次奉旨监国。

    虽然真宗皇帝人不至,但有东宫太子在场,还是能轻易从容地将朝中一切常规事务处理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

    几天之后,体验到了太子监国那有过之而不及的压力后,众臣便已经对真宗皇帝遇险负伤、迁于小北园静养的态度反应趋之于平静了。

    而就在这之后没多久,第二个足以使得不少人听了之后立马“热血上头”的事情,马上就曝了出来。

    ——行知堂柳书俞上疏,参五年前进士及第的湖广籍士子、现外放任岳州府平江县县令的简宁陵徇私舞弊、德行不端,并附上了其曾经在科举考场上串通考务、指使他人代为答卷的所有人证、物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科举制绵延至今,早已成了天底下所有读书人心中一块不容丝毫玷染的圣地。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诗词广为流传,吸引不少学子“老死于文场而无所恨*”,其中思想,早已深植于每一个士子,尤其是每一个出身普通甚至于贫寒、老老实实读书治学,一心只想着能依靠科举这一条通天青云路,一朝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能鱼跃龙门的读书人心中。

    ——旁杂世俗事上的出身高低烦扰也便罢了,世家与寒门间古来有之的不可磨灭的沟壑矛盾也罢了……但如果连心目中最后的一块净土,寒门士子唯一往上爬的通天青云梯,都那么被人大肆咧咧地轻易侵蚀污染了,难免激惹起他们心头的所有不平事,引得人愤郁难言。

    如果行知堂行走柳书俞奏疏中的所参所列句句属实,那无异于狠狠地朝天下所有读书人的脸上打了一巴掌,直接讽刺嘲笑他们:你们十年寒窗苦读,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比不得人家投个好胎,有个好爹,直接高高在上地找个人替了……纵然是再学得十全文武艺,你也货不了帝王家!

    他们读了这么些年的孔孟之学,学的是忠君报国,忠得是君,可那简宁陵又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满腔热血,也不是为这些名为世家的社稷蛀虫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