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阳心中奚笑,说什么高贵的血统,在他穿越来给大家酒喝之前,整个大家族还不都是一帮穷鬼,处于社会底层,长期在饥饿中挣扎,更有不少人贫病交加,营养不良而死。他们一家不仅谈不上高贵,甚至还卑微得很。直到现在,像何卫土这样的仍然在心理上十分卑微,秦桂花也好不了多少,始终在一种“底层社会极限求生”的心理模式中,各种蝇营狗苟,眼睛里素来盯着蝇头小利,难以顾全大局。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一大家族的成员们一个个就算是离“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独立自主的人”都还有所不及,更不用说什么高贵了。只不过是末叔叔这帮亲戚这几年来生活际遇和社会地位提升太多,又不了解赵开阳的关键能力其实是来自穿越带来的不对称优势,所以不知不觉膨胀起来,被别人夸赞多了,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高贵的了。
别人为什么要夸赞他们家的人?因为他们家掌握了武力、经济、人事,组织生产和贸易等各方面的特权,所有人的生产生活都受他们的控制和安排。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必然是要有意无意地夸赞那个控制了自己生活的人——这是在不平等的生产关系下进行社会博弈带来的必然结果。就好像张三去李四管理的公司打工,如果法律规定张三的收入和福利(住什么房子,配什么车,吃哪个食堂)由李四单方面决定,未经李四的同意张三没法去别的地方找工作没有活路,那么无论如何张三都只能跪舔李四,在各方面让着李四,李四也理所当然会逐渐逐渐自我感觉良好——因为一大票张三这样的人没事就会夸他讨好他,绝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地膨胀起来。
就像是何卫土秦桂花,当年还不是一样要跪舔什么店长贵喜,受各种气,赔各种小心,不是一样要在吴山君那种小瘪三面前奴颜卑膝?说别人家怎么怎么好,别人家孩子怎么怎么优秀,直到今天仍然没有改过来。
说真的,其实张开端已经看到了这些问题,他发现联盟里的干部普遍作威作福,底层人民普遍受苦受穷受欺凌,但是他以为这是由于联盟的各级领主和各种干部们精神上不够纯粹,为人类造福的理想信念动摇造成的,而不明白这其实是错误的制度设置导致了恶劣的社会博弈情境,变成了逆淘汰的社会环境。
大家只能按照各自的角色行事,即使是本来非常正直纯粹的领主也会要么慢慢慢慢对下自我膨胀对上自我贬低,要么被排挤淘汰出去(比如周小路秦霖)。每个人要么被体制化了,变成了去委屈自己改变自己去适应体制,要么被体制排挤出去,成为体制外没有活路的人——因为联盟剥夺了体制外人士自主生产和经营的权利。无论这个人的初衷怎么样,本质如何,结果都不会有所不同,绝大多数都会被体制化,被塑造成同一类人。因为尽管社会中的一个个具体的人都是主观的,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其实并不以大家的主观意愿为转移。
所以,精神大改造运动也许初衷是好的,但完全没有看到问题的实质,是用一种新的错误去纠正另一种旧的错误,恐怕不会让情况变好,而只会让情况变坏。
但这种话还真没法直接了当去对末叔叔说,他是不可能听懂的。
他只是认真地说:“如果确实是我们血统非常高贵,那就说明我们的底子本来就很优秀,我们既然很优秀,就肯定有信心在平等的条件下公平竞争光明正大地赢,凭真本事,靠自己的能力赢,并且最好能为社会的进步做贡献,这才是真正的高贵啊。”
“那输了怎么办?”末叔叔有点担心地说。
“你看,末叔叔你现在已经家大业大,儿孙又聪明又都觉醒了魔力,还读了不少书了。特别是何玉能,多聪明的孩子,设计了不少机器。只要不行差踏错,怎么会输?那米林就算发展起来了,他赚了多少钱,还不是要交给你们一部分吗?他赚得越多,你们也得到越多。”
“可是他跟我们抢生意,我们的卖价就会低很多。”
“那这就是你们为社会的进步做贡献的方式了。”赵开阳道,“你们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利益,但为社会贡献了物美价廉的商品,并且在竞争中不断提升效率和质量,增进了大家的生活水平。整个经济都会繁荣起来的,人民变富了,你们也会卖得更多,总的利益绝不会受损的,这才是真正的高贵啊。”
末叔叔还在踟蹰,显然,赵开阳的好多话好多词,末叔叔是听不懂的。
“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为所有人创造新的方法,新的技术,新的生活,给大家带来好处,反而才是最高贵的行为。”赵开阳说道,“如果这样做了,就算别人看不到你的贡献,不给你回报,难道我还会不知道么?你们今天享有的一切,最初还不都是我给你们的?”
赵开阳把话说完,末叔叔还在沉吟,但何玉能突然站了起来,神情奋发昂扬,坚定地说道:“爷爷,我们能行,我们能和别人竞争,我们不怕竞争,我们又没有比别人傻,比别人怕苦怕累,我不怕,你们大家(他是指在场的其他家人)也不要怕!”
“对啊,这才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赵开阳大加赞赏说,“钱是赚不完的,别人如果发明了什么,提升了技术或者产量,不只是他一个人得利,所有人都能得利。眼光要放长远,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说你们已经占了很多优势,已经有很多产业,掌握很多技术,读了很多书。就算没有优势又怎样?不就是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吗?既然我们是高贵的,我们也要堂堂正正用实力去证明我们是真的高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