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山雀消失不见,南风收回视线,自水潭边坐下,说外面只有沙子其实也不对,除了沙子,还有风,天上还有太阳和云彩,到了晚上还有月亮和星辰,若是运气好,还能看到迁徙的鸟儿,不似地下,漆黑一片,鬼域一般。
推研天书之余,每天他都会来水潭边坐上一两个时辰,也不做什么,只是坐着,茫然出神,回忆往事。
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向前走,看到的都是前面的事物,想的都是以后的可能,除了那些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垂暮老人,很少有人在前进的途中暂停脚步,回顾过往。
在前进的途中,每个人都应该偶尔停一停,回忆之前做过的事情,只有清楚的记得自己自哪里出发,都去过哪里,都做过什么事,都遇到过什么人,才可能对日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情,作出准确的判断和详尽的规划。
应该是很个不很确定的词语,用应该来形容其实也不准确,不是应该停一停,而是必须停一停,不回忆过往就会忘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不时刻牢记自己自哪里出发,并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就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一定会在前进的途中迷失自我,失去方向。
最早的记忆是在长安西城的破庙,那时破庙还不是那么破旧,土地神像还在,虽然彩漆多有脱落,泥胎仍是完整的,那时他还很小,看庙的老大爷还在,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大爷自东厢做饭,他自灶前坐着烧火,那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自灶前看着灶里的火苗,等待着热气自锅盖和锅沿跑出来。
再后来老大爷死了,死的很突然,由于没钱打造棺木,他就求人拆了东厢和正屋的门板,为老大爷做了口薄板棺材,自那之后,庙里就没有门了。
老大爷死后,有人想要领养他,但他没有跟人去,自己独自一人住在庙里,那段日子是他最孤独的一段时间,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但他怕的不是大爷的鬼魂,而是半夜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那种孤独。
大爷在世时还能敲个磬,解个签,说些祷词好话,得些米粮铜钱,但这些他都不会,慢慢的庙里也就没人去了。
再后来下了场大雨,东厢倒塌,也是他命大,睡在炕角,没被砸死,自那之后,他就搬到了正屋,没了锅灶,就只能挖个火坑烧饭煮粥。
再后来就是兄弟几个先后到来,关于那段往事,他记忆最深的就是有人欺负他,吕平川帮他打架,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个大哥真好。
与胖子等人在破庙住的那几年,虽然日子过的艰难,却不孤单,因为有伴儿,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身边都有人。
长乐生病,楚怀柔做的事情是他不愿想起的,但人生就是这样,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苦难一直在旁窥觑,时不时的就会跳出来作祟,狠狠的戳你一刀。
闭上眼睛,他还能清楚的想起那一地的脏血,和那大夫几乎被砍掉的脑袋,那一刻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对长乐的赞许,长乐是个胡人,骨子里藏着凶狠血性,以血还血,不等待,不隐忍,不犹豫,不畏惧,在受到屈辱之后,立刻迎头痛击,卧薪尝胆,端尿尝屎,献老婆,钻裤裆的事儿,他们是打死都不会干的。
不管什么事情,都有两面,解气倒是解气了,但众人也跟着倒霉了,长乐砍死大夫之后,众人就走散了。
他遇到了天元子,胖子跟着龙空寺的僧人走了,长乐和楚怀柔逃出了长安,吕平川在将莫离送人之后,将银两给了大眼睛,孤身进了紫光阁。
天元子是他的贵人,若不是天元子,他就没机会进入道门,后来天元子遭林震东逼迫,宁死不屈,于歧坪山散功自爆,与林震东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