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模糊地知道,怀玉和孙大夫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怀玉比起孙大夫,还要更加不一样一些。是哪里不一样呢?商陆努力地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这一切。
跟着孙大夫去看受伤的人的时候,他看着那些躺在地上的床上的人,就像是看破庙里的铜像、街摊上的人偶,他们的痛苦是不会被商陆所理解的,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哀嚎而生出任何怜悯或同情。
但是,当他看见孙大夫扶着头艰难地倒在椅子上的时候,他会忘记自己手上正在研磨的药材,一直看着孙大夫的方向。
孙大夫也发现了他,却没心情理会他。过了好一会儿,孙大夫的脸上苍白无比坠着无数汗珠,两撇长长的胡须也有些杂乱地黏了一些在脸上,他才终于缓过来似的。
他看见商陆在看他,虚弱地警告:“你可不许将这个告诉别人,怀玉丫头也不行。”
过了一会儿,孙大夫又笑了起来:“我也是病糊涂了,你不会说话,自然是没法子告诉怀玉丫头的。”
病?商陆渐渐已经有些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了,孙大夫和那些躺在地上的躺在床上的人一样吗?可孙大夫明明能走。
商陆疑惑地低下头,继续滚动着手里的物件,将草药压得嘎吱作响。
半夜里,怀玉没能睡着,孙二嫂的哭喊声一直没停。怀玉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白日里孙大夫去看的正是尤先生家的私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据别的大娘打听来的八卦,恐怕是惹了邪火,白日里平白地房子燃起来了。
虽然火到底是救了,许多学生包括尤先生的妻子,都因为火灾受了伤。
孙二嫂家的大儿孙前据说被房梁倒下来压住了腿,孙二嫂不相信孙大夫的本事,觉得孙大夫只会医治小毛病,非要找了县里收费最贵的喻大夫,但喻大夫没能给她带来好消息。孙前这双腿,恐怕是废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都默许了孙二嫂的吵闹,希望闹一闹能够让她心里舒坦些,恐怕也是这些邻居现在能做到的事情了。
原本怀玉应该是能睡得着的,但是她心里藏着事,竟然也没能入梦。
是因为孙大夫的话,她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她还有两年出头的时间,就要及笄了。虽然并不是说一及笄就要立刻成亲,可这无疑提醒了她,她在这封建的时代,还有一些难以避免的难题存在。
她的思想,恐怕不允许她做一个三从四德的女子。这也即意味着,想要在这个时代找一个能些微理解她的人共度余生实在是有难度。最要紧的是,要对她的奇异之处守口如瓶。
兴许婚嫁恋爱向来都是大部分女孩子最容易胡思乱想的事情,第二天怀玉是挂着两个黑眼圈出的门。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柳三娘没有再在门口等着她。怀玉不敢过于乐观地认为柳三娘放弃了,但至少,她不必再对着柳三娘的脸拉扯出笑容了。
薛婶的儿子也是在尤先生的私塾里念书,听薛婶说只是受了轻伤,实在是万幸。因为知道了怀玉是去找孙大夫,薛婶特别还给怀玉多做了一份鱼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