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听得专注,唱得激情满满时,一道焦急中夹带着哭腔的声音自院门口突兀地传进院里:“夏夏!夏夏!我家三妞不好了,你帮嫂子给她看看吧!”
歌声、手风琴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几乎齐聚向声源。“建民家的,你这不是扫大家的兴么?没听到大家伙正在这唱歌?”李翠兰挺着微微凸起的腹部,抱着她家刚满一岁没几天的三
妞从叶夏家院门外走进来,她双眼红肿,明显哭过,且眼里写满凄绝和无助,看到是她扰大家伙中断听歌解乏,一小媳妇不满地指责了句。装什么慈母?为要儿子,两年多前丢掉一个闺女,
不到半年,又怀上身子,结果生下来的依旧是闺女,许是良心过不去,这个闺女倒没丢,在家里养着,熟料,身子也不知有没有养好,像猪一样再次怀上,真是给她们一众做人儿媳妇的丢脸
,被婆婆拿捏得一个接一个生,生下来又护不住自己的娃娃,窝囊死了!说好的小媳妇眸中写满对李翠莲的鄙夷,心里吐槽不断。
没错,来人的确是李翠莲,之前丢掉那个被叶夏接连救过两次的闺女,大概过去半年,怀上她现在抱着的这个闺女,然,瓜熟蒂落,一看又是闺女,李翠莲伤心欲绝,日日听着婆母刘槐花
在院里咒骂,月子都没坐,便把小闺女背在身后去地里上工,以免自己一个不留神,小闺女步上前面那个孩子的老路。
说起来也幸亏她防范于未然,刘槐花在得知大孙子又一次泡汤,当时就狠不得将小孙女掐死,但孩子被李翠莲紧抱在怀,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槐花骂李翠莲的话有多难
听可想而知。
而李翠莲清楚婆婆刘槐花有多厌恶她生闺女,且无比清楚刘槐花背着她会如何对待她生的小女儿,因此,李翠莲不敢掉以轻心,连出工都把小女儿背在身上,说句难听的,即便是如厕,小女儿也不曾离开过李翠莲的背部。
家里多张嘴吃饭,这张嘴不是一家人期盼的男嗣,刘槐花气愤,恼怒李翠莲,作为家里的男主人江老实,嘴上是没说什么,但平日没少在家唉声叹气,这于李翠莲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压力?可这便也罢了,问题是,李翠莲背负公婆给予的双重精神压力不说,口粮上明晃晃被婆母刘槐花限量。李翠莲吃不饱,奶水无疑受阻,这么一来,她生的小女儿只能每日靠她喂能照影子的稀粥养着,以致于长到一岁别说站起来走路,就是自个坐着都困难。
为此,李翠莲在江建民面前哭诉,希望丈夫和婆母说说,给小女儿熬点浓稠的米粥,好叫这个闺女活下来。碍于对前一个闺女的亏欠,江建民应承李翠莲,然,回应给李翠莲的是他妈不答应,说家里口粮紧缺,既然要把小赔钱货留在家,那么口粮由他们两口子解决。也就是从江建民和李翠莲嘴里抠食,喂养他们生的赔钱货。
总之,刘槐花说到做到,不给李翠莲多余一口口粮。就这么着,李翠莲把小闺女勉勉强强养到一周岁,算是保住小孩儿一条命,却无法提供足够的营养,导致小闺女发育迟缓,到目前为止,坐都坐不稳。
此刻她突然出现在叶夏家院里,实则是没脸过来的,毕竟前面叶夏那么帮过她和她生的闺女,甚至赠送麦乳精、奶粉这样的稀罕物好叫她喂养闺女,却被她辜负一片好心,把那个刚过满月的闺女跑到县城客运站遗弃,两年多来,单单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李翠莲便觉得没脸,更是一看到叶夏,畏畏缩缩,低着头连忙避开,而眼下之所以敢来找叶夏,是下工后发现背上的小闺女浑身滚烫,并猛不丁抽搐。
李翠莲是有些常识的,知道小孩儿发烧,尤其是发高烧不是小事,一个弄不好就会烧成傻子,亦或者烧成聋子,所以她耽搁不起,只能硬着头皮求到叶夏这。“扑通”一声,李翠莲跪到叶夏面前,红肿着双眼,哑声恳求:“夏夏,你救救我家三妞吧,她身上烫得厉害,嫂子求求你了,救救我家三妞吧!”三妞?叶夏唇角微抿,看着被李翠莲抱在怀中的黑瘦小孩儿:“她不是三妞,是四妞。”自打知晓李翠莲两口子把三妞遗弃,叶夏对李翠莲,对江建民一家再无半点好印象,偶尔在村里遇到,只是面子上问声好,旁的牵扯尽可能杜绝。譬如怜悯、同情李翠莲,继而赠送麦乳精等营养品,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叶夏心硬,是李翠莲的作为,是江建民一家的作为,实在令人心寒,那小孩儿多顽强啊,先是难产差点看不到阳光,被她侥幸救活,接着被生父丢进山里受凉,又一次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结果却还是被生身父母大清早遗弃在县城客运站。
好在小孩儿是个有福的,被她的老师捡到抚养,去年暑假期间,她有遇到彭校长,随口问了下陈老师的近况,得知陈老师对小女婴(三妞)很好。这就够了,以她对陈老师的了解,彭校长说的她信!
“夏夏……”李翠莲怔住,她没想到叶夏会提起她前面生的那个闺女,不,她该想到的,毕竟村里无人不知她家的情况,明面上,前面那个闺女是被他们家送人了,暗地里,估计大家都在说那个孩子被他们丢了,甚至捂死、掐死、溺死暗中埋了,总之,她之前生的那个闺女在村里人眼中,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以叶夏的聪明程度,李翠莲觉得叶夏十之八九能猜到点什么。心中抽痛,面上隐忍,李翠莲张了张嘴,哑声再求:“救救三妞吧,她很难受,求你了!”叶夏没应声,只是伸手从李翠莲怀里抱过小孩儿,转身走向堂屋之际,她瞥了眼李翠莲微凸起的腹部,随之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