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泡的茶都端走了。
东海叫人进来收拾东西。
修文也开始分类捆扎没烧的柴火和木炭等。东海说你至于吗,这些柴火还带回去?修文笑,这是我爷爷收藏了几十年的柴火,被我爸偷出来给我用的,回去还指不定怎么挨骂呢。东海很不屑,这几根破柴火还收藏几十年?修文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因为爷爷只是教过他如何用,却没告诉他这些柴火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修文不吭声,老张以为修文不屑与东海说,怕东海尴尬,于是解释:“年份越久的木材香味会越淡,但却越纯,这种纯粹的木质香味透过砂锅渗透到水里去,泡出的茶就更香。不同材质的木炭和柴火,泡出的茶香也不同。刚才小陆最后用了紫檀,那可是按克卖的木头,这一烧至少是几万块钱烧没了。”东海听完不服:“紫檀劈成碎片了,还值几万块?”老张说:“紫檀原本只是用来做家具,但这些年被用来做熏香,价格真的是按克在卖。我不大肯定,后来私下问过蒋小姐,她后来专门去闻过,的确是熏香材料。所以刚才小陆说得对,他将紫檀烧出烟来,你真的是沾光而不是吃亏了。”东海这才信了,毕竟,三老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仍嘴硬:“这种细微的差异电脑都分辨不出来,人能分辨吗?”这回老张也有些迟疑,他听到这类说法实在太多,可心里也总是半信半疑,于是说:“人能不能分辨我不敢肯定,但我曾听过一个关于斗茶的故事,也是冠亚军决赛,其中有人也像修文刚才那样在水缸不同部位取水泡茶,最后赢了。我也一直疑惑,会不会是靠故弄玄虚来取胜呀?比如这种玻璃樽里的水,深浅真的会不同吗?”修文不肯定老张是否真的疑惑,但他很肯定地回答:“前面东海取过水后,上下区别不大,但等水沉淀了约一小时后,水就会有区别。”修文见大家都一幅不信的样子,就拿了三个玻璃杯,洗净后从6号玻璃樽的上中下分别取了三杯水并贴好标签,然后看着公证处的人员说:“如果你们也有兴趣,可以去将玻璃杯编号重新换了,我来识别。”公证处的人员立刻来了兴趣,端着杯子往一旁走去,东海想了想,也洗了三个杯子,往公证处的人那里走去。很快,公证处的人端了6个带编号的杯子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蒋公子说,三杯具有偶然性,6杯应该更难一点,你要不要一起猜猜?这里有6个编号对应的答案,你也写出自己的答案来,我们一起对答案,如何?”修文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先写了6个编号,然后尝了1号杯里的水,毫不犹豫地写了“中”字,拿起2号杯,尝了尝,皱了皱眉,居然没写答案,接着3号,依旧没答案,4号写了“下”字,5号写了“上”字。在一旁的老张也看糊涂了,这又玩的是什么猫腻?修文反复尝试了2、3、6号,发现对方做手脚了,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在反复尝了多遍6号杯后修文毫不犹豫地写了“本地自来水。”几个字,表明这不是他原来取的水。
看到这大家都很惊奇了,尤其是老张,因为他也不知道对方会将其它的自来水冒充原来的水拿来让修文分辨,这已是超出原题了。
最后还剩下2号杯和3号杯,公证处的人似乎比修文还紧张,盯着修文都不眨眼。老张也觉奇怪,难道这两杯又玩猫腻了?修文似乎不着急,又将1、4、5号杯分别尝了尝,再尝2、3号杯。想了半天,在两个对应的数字后都写下了“中”字,东海顿时有些得意,刚要说话,就见修文在3号后写了“中下”,2号写“中上”,最后微笑着看向公证处的人。公证处的人已经很吃惊了,老张更是惊呆了,他一直听父亲讲当年比赛的事,可自己父亲其实也做不到,这才让老张一直觉得这是故弄玄虚,但现在修文不仅判断出了上、中、下三种水,还判断出了中下和中上两种水的混合,这听起来都像天方夜谭,可修文居然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做到了!
“还是先对答案吧。”东海提醒,大家这才将两份答案摊开,完全正确!大家都惊掉了下巴!
到了此时,修文这才笑着说:“如果是茶隐世家的人做裁判,那么他们一定能辨别出水的不同。”东海顿觉后悔,当初不该同意请茶隐世家的人来。同时,他也有些慌,想了想,扔下那些收拾东西的人不管就出去了。
老张见东海慌忙出去,心中若有所思,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决策,之后问修文:“你奶奶是不是姓梅?”修文点点头说对,老张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忙说:“不好,可能要坏事……”说着居然就跑了出去,将修文和公证处的人傻傻地扔在那。
修文有些莫名其妙,但没管那么多,只是开始收拾东西。虽说他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心里还是很得意,心想这茶隐第一家出来的人,今天肯定要得第一。公证处的人更是兴奋,站在修文旁边问东问西,显然对修文判别水的能力崇拜得五体投地。
正在这时,三位老人走进了赛场。修文立刻猜到是茶隐世家的三老。
“江西陆家?”沙老问,这显然是茶隐世家的习惯问法,修文点点头没说话,“爷爷好吗?”修文答:“不太好,生病了,正在治疗。”“你爷爷快90了吧?其实,能活着就很好了。”许老插话,“你也别在意,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早看淡了生死。”夏老打断这些客套:“不说这些,我们就是来讨茶喝的,给我们泡杯茶好吗?”修文笑着答应,拿出茶具,摸了摸大玻璃杯,开始泡茶。比赛现场没凳子,大家都站着,见修文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地,三人也同时去摸了下大玻璃杯。修文泡好,先倒了三杯,见那边公证处的两人还站那儿,就又倒了三杯,请他们一起过来喝。
原本对茶没兴趣的两人,听到柴火都值几万元,那肯定不会错过这种机会。他们甚至突然觉得,这些天意外的辛苦,在喝了这杯茶后就算是得到了补偿。
“哟,这么快就没事了?”许老喝了口茶后问修文,见修文满脸的不解,就补充,“刚才你的比赛茶里满是焦虑和愤怒。”“?……”修文愣了愣神,又看了看许老,想起爷爷曾经讲过的故事,猜测眼前就该是那神一般的传奇人物,于是抬起双手一揖,问:“您是茶仙?”许老倒也没托大,还了一揖:“半仙。”修文低头弯腰:“见过前辈。”许老笑:“不必客气,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修文这才解释:“有人不想我赢,拿人命来威胁我。不过警察告诉我,等比赛完了,威胁就自动失去意义了。”沙老插嘴道:“有道理,这就叫不了了之。”
“奶奶好吗?”夏老憋了半天才问。修文答:“奶奶挺好的,我学茶就是被奶奶忽悠的。”“哦,你奶奶还有这本事?”或许是根本没人愿意学茶,所以一听修文这么说,许老顿时来了精神,“她怎么忽悠你的?”修文看了看三老,想想站着喝茶本就累,聊聊天当转移注意力吧:“说来话长,你们别嫌烦。当时我们县有家茶商将三级茶当一级茶买进,亏了大约50万,那家主人想不开,上吊自杀但没死成。爷爷展示神迹,帮他们挑了两斤茶,盖了陆家的火漆印,让那家人拿去卖了40万,算是救了这家人。后来这家孩子想学艺,知道我爸跟爷爷关系不好,于是请我帮忙去跟爷爷说,我满口答应,谁知爷爷不肯。然后奶奶就偷偷跟我说,我可以先跟爷爷学,然后教那家孩子。于是我又满口答应。我想你们都清楚,那就是个套。”沙老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奶奶比我们开明。”许老打断话:“不对,梅姑娘不可能这么开明。让我想想……对了,那家孩子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吧?现在是你媳妇?”修文这才反应过来,奶奶连媳妇都给他找好了:“被爷爷发现后,我们就订婚了。”许老问:“那人呢?”修文答:“进入半决赛后就失踪了。”许老顿时明白过来:“有人拿她威胁你,对吧?”修文点点头:“不过警察说她没事,估计是被人骗去旅游去了。”“也是,就这么一场比赛,没必要闹出人命来。”许老说,“对了,听说你爷爷的病让你家欠了几十万的债?”“?……”修文不解。许老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别介意,我们这一辈人迷信。”许老见修文不答,就解释道,“传闻陆家成圣前必须要做善事且遭报应。如果扛过去了,就能成圣。恰好你爷爷救人,然后你们家欠钱和你爷爷生病,这就是要显圣的预兆,只要扛过去,你爷爷至少活到100岁。”
“你就别宣扬迷信了,这种事估计他爷爷都不会说。”沙老打断许老的话,“学几年了?家里的那些宝贝都给你了?”修文想起文婷曾说过印章,就说:“学三年了,但只给过我一本书。”见大家都不问书名,修文只好自己说:“是《六祖坛经》。”
“《六祖坛经》?”沙老大为惊讶,“为什么?”修文说:“按我爷爷的话说,就是家里的书在文革中被我爸当封资修的东西给烧了,并且那些书应该是从小就要学的,三年之内肯定学不完,所以不如读《六祖坛经》,说不定就顿悟了。”“为什么是三年?”沙老问,“你读完悟到什么了?”“三年是爷爷和父亲相互斗争和妥协的产物,就学三年,然后复读高考。”修文说,“至于顿悟嘛,很简单,六祖不识字,却写出了唯一一本由中国人写的经书。我虽没考上大学,但也只差2分,不比他差,肯定能学好茶!”
“哈哈……”沙老突然大笑起来,“好,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悟道最快的人!可惜,你是陆家的人,否则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跟我学茶。”修文听到这,也猜出对方身份,这该是另一位神一般的存在----茶佛了,于是双手合十:“想来您就是茶佛了,晚辈见过茶佛。”“小茶佛。”沙老也双手合十,“和你们陆家成圣类似,我们也以进入大境才能称茶佛。”修文好奇:“那是个什么概念?”茶佛想了想,组织了一下文字才说:“听我父亲说,大境其实是一种状态,进入这种状态后你能看到一幅完美的画面,这幅画面你可以看大山大水,也可以看千里之外的那朵小花,都很清晰,很完美,无缺!这么说可能有点玄,说点实在的吧。比如进入这个状态,喝茶,就能体会到里面所有的细节,品茶的水平会高很多;如果参佛,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可以豁然开朗;如果做学问,则可以解决很多科学难题。”修文听着有些像武侠故事,于是问:“那要怎样才能入大境?”沙老道:“我爸是在峨眉山上打坐时进入的,可我不知为何,就一直没有进寺庙禅修的机会。刚开始学茶,父亲说我太年轻,进寺庙也没什么用;解放后寺庙都没了;改革开放后,人家嫌我老,还是不让进。一辈子进不了寺庙,一辈子到不了大境,真的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