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软暖,花枝摇影。高几上的藕荷釉瓶疏落有致地插着几支粉白素青的花儿,青衫雪素的女子端坐案前,柔软的裙摆花儿一样散开铺洒在身周。她伸出两根葱管一般素净白皙的指,拿起精致的铜签子,仔仔细细地摆弄着面前青玉炉中的香料。廊下侍女悄声走动,身影映上菱花窗,映上绫罗幔。

    又是她。

    秦云岫抿了抿唇,实在是不知道今夜这个梦境究竟是搞得什么鬼了。

    帏幔外侍女款款而来,于三步之外俯身行礼:“姑娘,大姑娘来了。”

    不消她说,秦云岫也早就听见了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她唇边浮起一个隐秘又有些嘲讽的笑容——秦催雪还真是个十几年如一日的蠢货——随后又很快收敛了,清秀的眉眼依旧端着那副温婉娴静的神情,口中轻轻叹道:“姐姐……唉,她也是个可怜人儿啊。”

    美人低垂臻首,微蹙黛眉,便是散开如丝如缕的万千愁绪:“如今这般结果,叫我与裴二哥哥……实在也原非我的本意呀!姐姐难过,气我怨我,也实属应当。让她……进来吧。”最后几个字渐渐低下去,像是轻飘飘的柳絮柔弱无依地被吹散在风中。

    话音还未落下,那头秦催雪竟然已经越过了拦着她的一干仆妇下人,径直闯进了院子里。想来是方才略有推搡,她的衣衫和发髻都有些许凌乱,不过气势倒是半点儿没减少,一面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一面大力推开还在试图上前阻拦她的丫鬟仆妇,一脚踢开门便喝:

    “秦云岫你这个贱人!”

    她鬓发蓬乱,两丸黑水银一般的眸子里几乎像是有火光在跳动。

    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啊。换作从前,哪个粗使下人胆敢直接上手去碰秦催雪一分一毫?

    秦云岫轻轻叹着,在心底无声笑着。她放下手中的铜签子,敛手站了起来,裙摆流水一般倾泻而下,端的是文雅温婉,楚楚动人:“姐姐如何动这么大的气?”

    秦催雪上前两步,几乎恨不得顷刻便把眼前这人给撕了:“你毁我声名,抢我夫婿,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博得所有人的同情与喜爱,如今还有脸来问我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她“哈哈”地笑了两声,抬起手便是一连串的极响极清脆的鼓掌:“秦云岫你还要脸吗?!”

    秦云岫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同时,一连串晶莹的泪珠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口中也带了几分呜咽:“姐姐,是阿岫哪里做的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罪名安到阿岫头上……”

    “这里没有父亲母亲也没有裴珩!收起你那副惺惺作态的恶心人模样!”秦催雪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恨得快要咬碎了一口牙。就是这副样子,就是这副样子!秦云岫就是用这副样子,勾走了父母的偏心勾走了旁人的喜爱还勾走了裴珩!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秦催雪是个泼辣暴躁欺压庶妹的恶毒女子,而她秦云岫是那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绝世仅有的世外仙子!

    回忆起方才丫鬟来说裴家转头要娶二姑娘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和自己不敢置信的心情,秦催雪越想越恨,心口抽痛起来,只觉得一股邪火直接烧上了脑门,随手抄起放在一旁的剪子便冲了上去:“贱人!我让你拿这张脸勾引人!我让你拿这张脸勾引人!”

    秦云岫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她下意识地捂住脸跌跌撞撞地向外头跑去,声音里也带上了货真价实的惊恐:“来人!来人!来人啊秦催雪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