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
有一个声音在远处，我能听见它。
——往前来，在这儿。
——迈开你的脚步吧，是的，就这样走过来。
我从不听任何人的命令，可那个声音却柔和如风，温暖如熄灭炭火上红又暗的光，我甚至能听出来它的脸庞，它的模样。红润白皙，在光亮下如同石壁上色彩斑斓的图画。你会忍不住去靠近它，我会忍不住去贴近它。硌人的凸起石子，泥土在我的脸上砸下凹陷，坚硬刺穿我的脸庞，如流水的温暖鲜血从伤口，从被填满的缝隙中蔓延渗出。我能感知疼痛，却不愿意放手，不愿意离开。我要再靠近它，再贴近它，与它融合。我想要成为画壁上鲜艳又褪色的红，在它的身边长久陪伴着，成为装饰它裙子的珠宝。那是鸽血色的红宝石。
我跟随声音，一步一步向前，左脚踏在地上，右脚离开。
我渐渐感觉到了湿润的潮气钻进来，包裹住我的双脚，爬上裤腿，最后吞没半身。
我停住了，声音也消失了。
我不再前进，因为前方再没有能够诱惑我的事物，而我也不曾退去回到岸边，因为我在等待着它重新出现，在我的耳旁，轻轻的，柔和的，让我再次走近。我心甘情愿地溺死在这片湖一样的乌黑水里。
它来了，这回在我的耳朵里面，离我很近，很近。
——走吧，走吧。
——不要停下。
我再次打开我的腿脚，水再次点点地开始吞没我的肉体。
——向前来。
——再往前来。
我渴求的声音在我停下时总会出现，我明白了这件事，于是我变得贪婪，与诱惑做交易。我渴求更多的诱惑。所有的尽头是一片湖底，就在我的脚下，只要我放下悬空的右脚，就一定会跌落下去，被冰冷潮湿裹挟，不论如何挣扎——尽管我不会挣扎，也没办法离开。只有我的身体被黑色的水泡涨了，变成一只丑陋枯腐的猪一样的人，才会能够飘浮上去，停在水面。但那时我已经死了。
我停下脚步，等待着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