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港的开发时间远比昌化更早,所以实际上这里的轨道运输体系的修建时间也要早于昌化。不过昌化那边为了能将内陆矿区的矿石快速高效地运至临海的冶炼区,就不得不修建工程浩大的货运铁路,而黑土港就没有这么麻烦了,煤矿开采区就在港区旁边不远,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无需修建大型货运铁路,在运输环节的投入要比昌化省下了许多。
不过对于李溰这样的外行人来说,短时间内很难完全理解海汉在基建方面因地制宜的做法,只能从更直观的角度去比较参观过的这几处工业基地间存在的差异。
黑土港如今的经济效益相当不错,城区也已经不再是早年间竹木棚屋为主的建筑群,如今由地方官府出资修建的矿工楼都是砖石结构,生活设施和配套的服务机构也更为齐全,甚至还有儋州的书院专门在这里开设的基础教育机构。如果以矿工的生活条件而论,这里比起海南岛的石碌矿场还要更胜一筹。而且黑土港的矿工多以安南和广西的移民为主,没有苦役营这种不安定因素的存在,在治安方面的隐患也较石碌矿场要小得多。
谢春说是随便吃点,但还是摆下了两大桌丰盛的宴席,一桌是白克思、李溰一行人,另一桌则是作陪的本地官员和士绅名流。李溰看了一下桌上的内容,心道这与早先在三亚胜利堡由执委会操办的那顿接风宴也差不多了。他发现这些海汉人说话越是客气的时候,做事往往就会越是高调。
席间谢春在得到白克思的授意之后,便主动向朝鲜人介绍了本地的生产状况。黑土港的煤炭矿脉几乎就在地表,所以开采方式也是露天开挖,几乎与石碌铁矿如出一辙,而因为黑土港煤炭品质极好,开采出的煤炭直接便可作为燃料使用,在加工环节上要比铁矿简单太多了。
而随着黑土港的煤炭生产逐渐正规化,谢春也已经不再满足于仅仅只利用煤炭制成焦炭、煤焦油等初级副产品,近年来开始寻求在黑土港修建与煤矿配套的化工厂,制造附加价值更高的深加工产品,如甲烷、乙烷、甲醇、乙醇等等。不过海汉目前在化工领域培养的专业人员数量相当有限,而且大多都供职于三亚内陆的田独工业区,人才的稀缺让谢春的产业升级计划无法得以实施。
这次趁着白克思也来了黑土港,谢春也有意借此机会再提一下关于在本地修建化工厂的要求,虽然他也知道执委会拖着这事的原因未必是要给黑土港设门槛,但这种长期规划如果不主动争取,那要指望胜利堡主动将这好处交给黑土港也不太现实。毕竟现在海外统治区越来越多,每块海外飞地都有自己建设计划,资金往往还不是制约这些计划实现的主要问题,而是严重缺乏包括官员在内的专业人员,黑土港想要在目前的基础上进行产业升级,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化工人才的巨大缺口。
“老白,你看我们这边的化工厂规划在资金方面都是自行筹备,不给三亚增加负担,只要三亚愿意给人,一两年之内就能小规模投产,到时候也可以弥补田独化工厂的产能缺口。而且我们这边要生产的化工产品都是以煤炭为原材料,成本要比把煤运到三亚进行生产低得多,这里外里一年下来又是多少钱了!”
谢春趁着席间空隙,不遗余力地向白克思进行劝说,希望他能够表态支持黑土港关于发展化工业的规划。
白克思应道:“执委会对黑土港的化工业建设规划是支持的,但要说到人才供应方面,暂时还是有心无力啊!我现在能给你的保证,就是今后黑土港会作为优先发展化工业的候选地区,在人才供应方面会对这边有倾斜。”
谢春听到这个回答其实还是有些失望的,只是他也不能质疑执委会的意见,否则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吃完这顿饭,众人在酒楼小憩片刻,白克思在征求了李溰的意见之后,便让谢春安排去矿区转一转。毕竟这趟来黑土港的主要目的是向朝鲜人展示海汉的煤矿开采和运营水平,光吃吃喝喝肯定是不行的,正事还是得好好办妥,不能让朝鲜人对这个临时多出来的安排心生困惑。
谢春简单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外面的马车和骑兵护卫都准备停当,然后众人便离开酒楼,乘车前往矿区。从城区到矿区不过两三里地,乘车走宽阔平整的官道只需片刻便抵达了目的地。
李溰下车之后,立刻便真切地体会到本地地名的由来,脚下的泥土如同被墨汁染过一般,目力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纯黑。所谓黑土,便是眼前所见的这般景象了。
而开采区的景象其实与李溰在石碌铁矿所见极为相似,地面上也是被挖出了巨大的漏斗形坑洞,这直径百丈的大坑中一圈圈的螺旋采掘作业面,一直通到坑底。而坑中开采出的煤炭运上坑顶的过程,也与石碌矿场一样,是用几具蒸汽动力的卷扬机将其拉到高处。这种机械装置无疑要比人力或畜力的工作效率高得多,装煤的车斗在坑壁轨道一上一下走一个来回,比起让人打空手走这么一趟还要快得多。
类似这样的矿坑,在李溰目力所及之处,还有与之相邻的另外三个,这四个矿坑两两成排,如果从空中俯瞰应当是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田”字结构。李溰大致估算了眼前这个矿坑里正在劳作的矿工数目,约莫有七八百人之多,如果另外三个矿坑也是同等开采规模,那就至少有三千名左右的矿工同时在这里劳作。考虑到这种几乎是纯手工操作的重体力活的连续工作时间不太可能持续一整天,很可能还有轮换排班的制度以保证工作效率,本地矿工的实际数量很可能还要多一倍以上。
这些矿工或是为了散热,或是不想让衣服在劳动过程中磨损得太厉害,大多都是打着赤膊拿着锹镐在劳动,满身的煤灰掩盖了他们本来的肤色和样貌,每一个人都是黑不溜秋的如同昆仑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