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太子也和虞皇后碰了面。
“阿母,若得时机,还望阿母向父皇直言,争取将王五娘指配为太子良娣吧。”
虞皇后心窝子本来已经隐隐犯痛,听了这话更是觉得堵得慌:“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可听说了,今日要不是那王五娘,你何至于失了取悦卢三娘的良机?!”
“阿母,连我都没想到卢三娘竟然早有意结交王五娘,王五娘就是那性子,卢三娘主动示好,当郑氏女挑衅时,她必然是要为卢三娘出头的。”
“你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你从哪里得知她是什么性子?!”虞皇后靠着凭几,有一口没一口的喘着粗气:“她从前入宫,只住在昭阳殿,谢氏当众挑衅我们母子时,她也尽顾着作壁上观!她的祖父王斓的确是忠臣,但那王瀛姝眼睛里却只有功利和荣华,我从来对你的训诫,都是不要看重女子的色相,辰儿,你可不能把我的教诫当成了耳边风。”
“她没有作壁上观。”司空北辰垂着眼:“八年之前,她才七岁出头,那应当是她第一次入宫,在昭阳殿小住,有日她陪着谢氏逛琼华苑,目睹了二弟、三弟围着我讥讽,当时郑氏和贺氏也在,也正是因为在她们的教唆下,二弟、三弟才敢公然嘲笑我出身寒门,没有资格和他们这样的世族子弟称兄道弟,谢氏停下脚步看热闹,当时儿臣只觉极度难堪,打算避开,但二弟、三弟拦着儿臣继续讥笑,吕安出头维护儿臣,但他只是个内侍,贺氏一声断喝,吕安不得不跪下,贺氏还要杖死吕安。
是王五娘向谢氏谏言,她说儿臣及二弟、三弟均为皇室子弟,儿臣更是嫡皇子,二弟、三弟理当敬重,这才合乎礼法,她还说皇室族中,本只应论嫡庶论长幼,以此界定尊卑,无论后妃是出身上品世族抑或下品寒门,既已为皇族中人,便不应再恃仗本家品第。
儿臣当时以为王五娘这话,谢氏听来必然逆耳,不曾想谢氏却借王五娘的谏言训诫二弟、三弟,把贺氏、郑氏均驳得哑口无言,母后,那也是儿臣第一次意识到身为嫡长子的尊严,儿臣不敢相瞒母后,从那日始,儿臣就对王五娘一见倾心,当然,儿臣明白现在的局势,因此儿臣只求母后能相助,为儿臣争取王五娘为太子良娣。”
“可你如何解释,王五娘多次目睹谢氏当面挑衅我这皇后她却不发一言?”
“儿臣看重王五娘,还不仅仅是她的善良和胆识,儿子更看重的是她的智慧,当琅沂王势微,琅沂公被逼无奈辞去大正中一职,王五娘若再如从前一般擅自干预内廷事务,她既帮不了母后与儿臣,更会牵连自己的家族,明知事不可为便不为,她年纪小小就懂得了这个道理。阿母,儿臣自知只有卢氏女才适合太子妃之位,但卢氏女却远不如王五娘的机智,卢三娘日后就算母仪天下,她也需要王五娘这样的臂膀。”
虞皇后的愠怒之色才渐渐消褪了,但呼吸声更沉更涩,使得胸腔有如一个风箱一般。
“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真正看重的贤内助是你的亲表妹,因为只有她,才能和你一条心,不过我也知道我们虞家的女儿,先天不足,出身实在是低微,别说什么夫人、嫔位了,就连我这皇后,不也照样如同虚设么?也罢了,这件事我会细细度量,考虑下要如何造成时机吧。”
跟虞皇后对话时,司空北辰始终垂着眼睑,他并不是非要在生母面前用这样的情态表示恭敬,他是真的不想看虞皇后苍老的,衰颓的形容。虞皇后其实还未到五十,但她仿佛已经老去了很久,不,在司空北辰的记忆的里,他的生母哪怕还年轻时,也从来没有容光焕发过。
虞皇后不仅仅是出身比不上其余的妃嫔。
她的容貌,她的仪态,见识谈吐一切种种,实在也没一样能拿出手,这就是寒门女子,哪怕同样是娇生惯养,哪怕同样的养尊处优,往世族的大家闺秀面前一站,那也好比是狗尾巴草对上了牡丹花,瓦砾和明珠的区别。
虞皇后当然不知道自己在亲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原来如此不堪,她絮絮叨叨的说起侄女虞碧华来,说她是怎样的孝顺,温良恭俭让,种种的优点理应让多少世族女的自惭形秽,说着说着又恨起这世道来,门阀世族太猖狂,她越说越喘不上气了,不知何时,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鼾声。
司空北辰这才离开显阳殿,到紫微宫前,正见司空月狐打门前经过,司空北辰就站住脚,满脸笑容的唤了声“四弟”——众多的手足中,司空北辰对他这位四弟多少还算有几分手足之情,而在司空北辰的心目中,司空月狐的生母简嫔又最貌美,这使得司空月狐成为七个皇子中的颜值“最”担当仿佛尤其顺理成章,司空月狐还好出风头,但很奇怪的是,司空北辰对他偏就很难有妒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