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月狐的这间茶斋遵循的也是朴素雅致的风尚,以字帛为槅扇,直棂门窗,不过较为特殊的居然室内设有火塘,因此虽然东、南向都是开敞的形式,跽坐于火塘边却并不觉得寒冷,望出开敞处,庭院里不见梅红,一株两人合抱的古树,根节盘壮,也不能坐视见这古树的枝叶,只看小半截树杆遍布绿苔,而远远近近的松竹翠叶间,漏出更为简陋的半堵木壁,似乎是杂物房,却添了几分幽林深处野居陋室的情趣,极易让人看住。
整间茶室以篾席铺地,近门处另有一个小火塘,上头吊着小汤釜,当茶烟漫出时,司空月狐便起身过去,汤釜本为手持,堪堪能斟出两盏茶而已,茶汤尤其的清亮,不见茶渣,品来先觉涩味,一阵间才有甘香初绽于舌蕾,后润于咽嗓。
瀛姝听说有的僧道煮茶,不依俗常,从不添加姜桂,她曾经试过,其实是不觉好饮的,但今日却品出了这种清茶的妙处来,不由也过去看了看小汤釜。
“那里头是有些机窍,能过泌渣末,不过这只适用于煮山间的野茶,你今日来得巧,这是最后的一炉了。”
司空月狐又已在茶座上跽坐下,看见瀛姝揭开了他的汤釜,却不以为意。
“我这里有几卷兵书,可供你借阅,等下我们一同入宫,也省得再托母嫔之手转交予你了,不过你阅后,得写出一篇心得来。”司空月狐悠哉游哉说道。
瀛姝实在不能拒绝“诱惑”。
用兵,司空月狐极其擅长,他如果愿意指教,是比邓陵周郎更加难得的教师。
“殿下今日就为此事才要与我见谈?”瀛姝觉得她这人情领得有点大,而且莫名其妙。
“还有一事,我收到了端止的传书,他已经见到了汉王,且有极大把握完成密使的使命,不过这件事当然也已经报送了父皇。”
也就是就算司空月狐不说,瀛姝迟些也会知情。
那么司空月狐今日见她,的确就是为借阅兵书?
兵书由司空月狐带入宫廷,他是皇子,自然不会受到搜检,瀛姝却要经受高阶女官的搜检,走完这一过场,才能接过“私物”,但其实兵书也是被检阅过的,才可以光明正大交给瀛姝,瀛姝认出了这几卷兵书不仅是司空月狐亲笔誊抄,甚至还是经他亲笔注释。
她认得司空月狐的笔迹。
司空月狐好行书,不过楷书也写得极佳,公文一般用楷,其实鲜少人见过日后威望赫赫的辅政王一手行书,但司空月狐所写的策拟,却偏好用行书,而当时辅政王的策拟,唯有瀛姝能亲眼目睹。
公事的行文,入目却有了飘逸的情感,她当时看来,也会觉得灯烛下的案牍劳形,其实并不如何枯躁,偶尔会掩卷,倚窗看一阵月影花姿,思绪从寂静的宫廷游离外出了,到达的是曾经的年月,总是威胁着父亲要将夜华酿酒,父亲急得团团转,母亲微笑着,就算看惯了父女二人的嬉闹的场景,也总看不厌。
在寂寞的宫廷里,太后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