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熠曾告诉过谢观南,在康源坊有两家善堂,是悦庄出资和管理的,一家收容孤老,一家安顿孤儿,如果衙门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直接去这两家善堂寻求帮忙。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衙门大多数有心无力的时候,缺的都是钱,而季熠深知这一点,既然是能用钱把这个力给补上的,他觉得这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他是这般想的,所以当初赈灾时也是这样做的。
日间谢观南同容霏所说,其实也有这层意思,道理上讲,容霏并非田莺的生母,所以她若有再嫁的想法,或独自一人无法承担照顾田莺的责任都是正常的。谢观南告诉她季熠所说的那个善堂,不是要她将田莺送去那边,而是提示她可以在外出干活的时候找善堂帮忙暂时看顾一下孩子,然而就连这个提议容霏都很果断地拒绝了。
“她和田莺的感情是很深的,就算不是亲生的,那孩子相当于从小就是容霏带大的,她们之间早就不是一点血缘问题可以阻隔得了的,你可以相信她能照顾好田莺。”季熠希望谢观南能慢慢放下这件事,但他也知道以谢观南的个性这很难,不然这小捕快也不会被他师父发落来云遮。
“我信与不信,她都是个与众不同的母亲,你明知道我介意的是什么。”谢观南浅尝了一口酒,发现是本地那种入口平和但后劲很足的醇酿,赶紧夹了块菜往嘴里送,他不希望自己陷入意识模糊的时候,就绝不会允许自己醉,“在我看来她拒绝的不是善堂,而是我这身捕快的皮,她看待我这种公门中人的眼神并不是全然的信任。”
现在讨论容霏是怎样的母亲已经失去意义了,除非她放弃这个权力和责任,不然她就是田莺目前唯一的亲人。但现在谢观南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把她单纯看成是个普通人家的主妇呢?
“观南,你在焦躁。”季熠陈述了一个事实。
没有一个人能真的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所有的理解都是建立在足够重视、不断探索与长时间观察的基础上的。季熠愿意花心思、时间和耐心去了解谢观南,是因为他在乎和喜欢对方,可如果想要在一个本就复杂的问题面前展开讨论,前提还是对方要配合。他来这里,就是希望谢观南把要说的话讲出来,不要独自憋着。
谢观南把手里的碗放下来,他从刚刚开始,虽然一直在做着进食的动作,但吃进嘴里的是什么东西,他根本没注意去分辨过,当吃饭仅仅成为了维持生存的行为,这个过程就变得没有享受的感觉了。
“我本来不想让你和老师再为我添不必要的烦心。”谢观南不否认季熠说对了,他独自回到这里,就是因为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不怎么好,他有些话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对季熠说,可是好像除了季熠,他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去问,“你有没有过,自己曾经特别信任与依赖的东西,突然之间变得陌生的经历?”
如果不是亲耳听着这句话是用谢观南的声音说出来,季熠简直要以为自己心里生出了个小人儿把他偷偷埋藏的话给掏出来了,他涩涩地轻笑了一声:“当然有。”
对于十岁前后分别生活在几乎两个世界的季熠来说,一夕之间变得陌生的东西,可能一整夜都说不完呢,谢观南发现自己果然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可不等谢观南把抱歉的话说出口,季熠就接着说道:“你当捕快的,会接触到的人那么多,这世间的苦难何止千百万,你一个人就算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帮到所有遇到难处的人,你真的不用太苛责自己。”
“你没明白。”听到这话,谢观南确定季熠是真的没有懂他到底在焦虑什么。季熠时刻都注意着他的情绪,谢观南知道且很是欢喜这一点,他知道这非常难得,“我不是因为帮不了容霏而难过,我是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坚持的东西,到底真是对的,还是仅仅看起来像是对的。”
也许不止季熠,还有悦知风或者曹豫,可能所有的人都觉得谢观南在这个案子上关注的点,是容霏到底是否真的无辜,而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这一点将不再被追究,案子必须迅速而低调地结束,所以谢观南作为经办的捕快,他心里会有些疙瘩。
但并不完全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