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珂性情坦率,又很是有些嫉恶如仇,眼下见了此景,自然心中不快。只她早已不是那等未经世故的小儿,也心知这些行事嚣张的少男少女,背后所倚仗的乃是何方势力。先不说恩师与朱玄派之间正图谋了大计,不容得半点闪失,就说这些身无修为的世俗王侯,也远没有她去屈身理会的道理。
赵莼却从容淡定,闻言笑道:“天下有靠山可倚之人大多如此,即便我辈中人也不能免俗,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语罢,其掌中净瓶微微一颤,一道温柔声音便从其中缓缓传来:“赵道友为人通透,却是个少见的豁达之人。”
邬檀青此刻寄身瓶内,心中亦自有计较。这几年来,赵莼以客卿长老之身暂留于朱玄派内,虽未显露多少过人本领,但以邬檀青堪称老辣的眼力却不难看出,此人在那大千世界中,也多半出身于名门大派,不仅是气息清正,法力浑厚,便连第一眼见得百川玉净瓶这等宝物时,目中也未有觊觎贪婪之色。
可知是见惯了奇珍异宝,不会被等闲之物乱了心智的人。
更休提这四年来与赵莼坐论道法,对方也是信手拈来,侃侃而谈,论见识之渊博,底蕴之深厚,全然不是此界中人能比,只消几回点拨,便能叫她茅塞顿开,恍如井蛙窥月般见了几分天明。而越是如此,邬檀青心中便越是失悔,要早些下定决心飞升上界,如今就不是今日这般景况了。
赵莼听她奉承,心中倒无多少涟漪,只是摇头轻笑,未置一词。
如今十年期至,正是到了邬檀青口中那北云洲宗门下山收徒的日子,是以此处才会聚得众多人在。又因朱玄派之人齐齐出动太过显眼,几位长老便与赵莼兵分数路,约定过了天门再行聚首,故现下赵莼身边就只有秦玉珂一人,与丹田受损,尚需寄身于百川玉净瓶中蕴养身躯的邬檀青。
此回动身,朱玄派中亦不能不留人在,掌门邬启文资历尚浅,修为亦有所不足,便被邬檀青留在了门中看护弟子。此外,北云洲一行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就性命难存,那邬启文已是邬檀青唯一血脉,这般做法也未必没有私心在。
慈母之心,赵莼无意苛责,朱玄派另外几人心中有何想法,她更毫不在乎,只是对此派日渐衰颓的景象,又少了些许疑问罢了。
天山下,北云洲的修士尚未现身于此,闻讯而来之人却源源不断,这其中散修最多,其次便是那等王公贵族的子女,不只是宣国,这五洲地界内叫得上名字的大国,几乎都有少男少女坐车来此,身边又携了仆从如云,在此安营扎寨,相互往来,终日宴饮不休,欢声笑语不断。
有散修,又或是跋涉千里来此的人,可付出金玉钱财到他等手里换酒来喝,但更多人还是选择席地而坐,少去与那些王公子弟打交道。
过不多时,由几个打头的散修在地上摊开麻布,再摆些瓶瓶罐罐和草药上去,周遭便逐渐热闹起来,各家拿了不必要的东西出来以物易物,一来二去间,倒也引了那群不缺钱财的王公贵族前来逛玩。
赵莼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老道盘腿坐下,又见他在怀中一掏,接着便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十几个拳头大的圆肚瓷瓶被他摊倒在了布上,瓶身有字,写了补气丹、止血丹、养元丹等字眼,好叫人一眼看出瓶中丹药的功效。
至于效果如何,凭赵莼站了三丈远,却仍旧能闻到一股清苦的药香来看,大抵也只是寻常罢了。
她与秦玉珂无心闲逛,便只盘坐下来闭目养神,等着北云洲之人现身。
也不知过去几个时辰,中途不少修士经行此处,肯为老道摊上丹药买账的却是少之又少,如此一来,也便叫他有了些急切,逢人便介绍起摊上丹药来,倒真引得不少人上前驻足,对那丹药挑挑拣拣,不时拔开瓶口嗅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