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脸上还是一副死板严肃,但是心里却舒服地吁了口气。她在深宫中沉浮了一辈子,虽然外人都恭称她为冯嬷嬷,但说到底,干的还是伺候人的活。冯嬷嬷伺候了这么多年,身上积攒了不少毛病,阴雨时关节疼,就是其中之一。

    最近下雨,冯嬷嬷赶路一整日,刚才还在外面站了那么许久,腿早就支持不住了。

    唐师师这个人,心机算计都表露在明处,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应变快,会说话,舍得下身段,时常能让人熨帖到心坎里。姚太后和冯嬷嬷明知道唐师师此女野心不小,但依然选择提拔唐师师,将她捧为美人之首。

    和周舜华那种有傲气有依仗的高门女子比起来,唐师师无疑要好操纵的多。如果换成周舜华,姚太后还不放心呢,唯有唐师师这种一眼就能望穿的人,姚太后才能放心将她扔在靖王府。

    就比方今日,唐师师做出这么出格的事,若换成别人,冯嬷嬷必然要怀疑了。但这个人是唐师师,冯嬷嬷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她甚至能猜到唐师师在想什么。

    冯嬷嬷慢悠悠问:“今夜,你为何自作主张,冲出来和靖王说话?”

    唐师师知道这是自己最大的危机,同样也是最大的机遇。只要渡过了这一关,冯嬷嬷和姚太后就会真正信任她,并且将监视靖王府的大权交给她。唐师师自己不怕死,但是她不能不顾忌远在临清的母亲。

    唐师师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表现出适到好处的温顺和害怕:“嬷嬷恕罪。我当时误以为带兵的人是世子,想在世子面前立功,故而冒失。没想到……”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撞到了世子的父亲,靖王跟前。

    和冯嬷嬷预料的一样。冯嬷嬷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这种美貌锋锐、野心勃勃但是不甚聪明的女子,太适合掌控了。一个合格的棋子,最重要的,就是让上位者用得安心。

    冯嬷嬷不紧不慢说:“起来吧。你今日犯了大错,但念在你是初犯,饶你这一次。”

    唐师师低头道:“谢嬷嬷。”随即慢慢站起来,依然垂头侍奉在一边,并不敢东张西望。唐师师知道,她的考核还没过。

    冯嬷嬷问:“你可知你错在哪儿了?”

    唐师师低声说:“不该忤逆嬷嬷的话,贸然冲出去。”

    冯嬷嬷含笑,摇头:“并不是。你和老身不一样,老身终身伺候主子,而你,名义上是宫女,实则是主子。”

    唐师师提裙跪下:“小女不敢。”

    冯嬷嬷垂眸看了一会,扶着唐师师的胳膊,说:“起来。进了靖王的封地,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日后除了靖王,你不必对任何人下跪。说不定,等再过几年,老身见了你,亦要行礼。”